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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觀點/運動論述】101230破報:揹著壞情緒的酷兒新天使-專訪海澀‧愛(Heather K. Love)

採訪/蔡雨辰

應清華大學亞太/文化研究室之邀,酷兒研究學者海澀‧愛(Heather K. Love)來台參訪。海澀‧愛專長於酷兒理論與情感政治,她的書寫擁抱憂鬱、自恨、痛苦等糟糕悲傷的壞情緒,與主流同志驕傲(gay pride)高唱反調,試圖在面對情感廢墟的歷史中,理出另一條走向未來的道路。值此同時,屏東兩名女學生的自殺也在同運圈投下一枚震撼彈,作為同志,我們如何面對生命裡的黑洞;她的研究與論述如何提醒我們正視負面情緒的重要性?

破報(以下簡稱破):妳在〈壞毀的身分認同〉一文中分析的瑞克里芙.雷爾(Radclyffe Hall),讓我聯想到台灣的小說家邱妙津。她們陽剛、陰鬱、自恨、苦情的形象其實引起了極不同的反應;約莫十年前,邱妙津的死亡與憂鬱暴烈的文本在某一類拉子群體裡備受推崇、甚至引起模仿,那背後其實壟罩著一股我至今仍無法釐清的社會結構與氣氛。妳在文章裡不斷提醒那個壞毀、糟糕的憂鬱,但在我成長的經驗裡,那個憂鬱似鬼魅般如影隨形。我想,在不同歷史脈絡與時空情境,壞情緒的作用其實很不一樣,需求與抗拒的程度也不一。

海澀‧愛(以下簡稱海):妳怎麼看讀者如何想邱妙津,或許有些人不太喜歡她?有沒有其他種憂傷情緒是人們不喜歡的?例如自殺。自殺是一件太危險太憂傷的事,那種憂傷並非一般人都能接受。是否有時候某些壞情緒人們能接受;有時候人們不喜歡?

破:邱妙津熱潮其實是個特殊而短暫現象,她的自殺幾乎成為一種悲壯的神話,她的小說曾是人手一本的聖經。不過,現在的年輕拉子們幾乎不認識邱妙津了,更不會將她視為role model。

海:這十年間台灣社會有什麼改變嗎?在美國,同志婚姻、軍隊同志政策等讓同性戀好像越來越「正常」,大家很難體會到同志身分的難處,逐漸有種快樂的假象。我的寫作就是要問那個快樂再現的真實性與背後的故事。或許台灣這十年間在同志驕傲的氣氛下,同志越來越正常,那20年後會怎麼樣?

破:台灣的狀況其實相當類似,這十年間,同志大遊行越來越熱鬧、盛大,走向一種嘉年華式的氣氛,在運動議程上,我們也逐漸出現同志婚姻權或同居伴侶法的需求呼聲。

海:伴侶關係和家庭是越來越重要的議題。在美國,同志們越來越重視長期穩定的家庭生活,比照異性戀單一配偶的狀態與養小孩。許多同志家庭朝向非常異性戀的模式,對他們而言,這是非常重要、有影響力的理想家庭。近來同志越來越被社會接受,尤其是伴侶和家庭中的同志,但我認為,並非多數同志都在這樣的狀態中,在伴侶與家庭外的同志的需求反而很少被認可。

破:我很好奇,是什麼樣的「生命經驗」讓妳想研究壞情緒,強調負面情感於酷兒政治的價值?

海:我是大學教授,四處旅行、研究同志,但當我回到家,儘管家人知道我是同志,研究同志議題,並不會真的以我、我的工作、研究為傲。雖然身為大學教授,我仍舊感受到歧視與誤解。再來是因為在親密關係裡遇到的恐同經驗:過去交往過的女性分手後還是選擇不當同志,因為社會不太接受同志。另外是關於我的性別氣質,我的陽剛外貌並不被社會主流所接受,這是幾個我個人的原因。即便同志越來越被接受,還是有很多階級、性別氣質和種族等等問題,即便有所改變,還是有許多困境,所以我想提醒大家作為同志不快樂的現實面。

挖掘情緒細節

破:妳的分析多從文本出發,例如《寂寞之井》、《斷背山》,並連結讀者的反應,在我讀來,這些書寫比較少情緒和感覺的細節,比較是學術詞彙的鋪排堆疊,為什麼?

海:我接受的學術訓練是抽象化的文學理論,抽象理論的好處是可以應用在各種議題分析上,他人易產生同樣的感受,是一種我能帶著走的工具;缺點是無法處理細節與特定的經驗。文學文本是我主要的研究對象,可以讓我描述細節,然後將此細節理論抽象化變成為一種方法,某個程度上,我可以用抽象的理論描寫個人的經驗與那些壞情緒,也避免觸及自己私密的部分。不過,這對我而言還是很困難與挑戰。另外,教授性/別研究,如何告訴學生有各式各樣的經驗樣態,是比較困難的地方。我不能當一個典範,我的同志生活過得不錯、享有許多資源,可是我不太談自己的狀況,因為那會變成特定的經驗與自傳,所以我使用理論,提供觀點,別人也較能應用。我一直試著抽象化述說自己的事,但不必特定講到我自己,抽象化對我來說在這個層次很重要,在課堂上,我們講述個人的經驗,但不是分享故事,而是試圖透過文學和理論討論,依舊親密但保有自己的特性。

破:我想,面對壞情緒是因為我們想從中找到繼續的力量。對我而言,必須得痛苦萬分地挖掘細節,複雜化那些情緒的層次,力量才會出現。

海:妳會怎麼討論這件事?

破:在我的經驗裡,我必須回憶過去的憂鬱和不快樂,逐一透析裡頭的血淚與當時的反應;儘管當時我們都不想活過三十歲,但其實也是那個憂鬱支撐我們長大。

海:這也是我想表達的似是而非的矛盾--壞情緒可以提供支持。當大家都強調正面情緒才能度過難關,不好的狀況會過去,把苦痛鎖在過去,好像在對現在過得不好的人說:你沒有跟上時代,妳還活在過去。對我而言,壞情緒呈現了一群人所經歷的痛苦,而同志驕傲所形塑的快樂意象大規模地否認了眾多真實經驗。就像我們的高中時代,大家都說我們最後會撐過去,但實際上,這是一種暴力的形式,脫離現實的經驗。同志運動雖然訴求權利與改變生活品質,但我想要突顯恐同問題,也就是凸顯其如何作用,人們如何感受、它如何影響人們。雖然討論恐同的效應很難於政治運動中討論,且提出運動口號,但我認為它是最重要的議程。恐同的意義在於這是很真實的感受,而透過負面情緒,能夠幫助我了解沮喪的結構。我們當然無法短時間內就改變結構,所以要繼續保留這些壞情緒。

未來會更好?

破:這讓我想到,前一陣子在屏東有兩個年輕的拉子學生自殺,北部的同志社群為此有一些行動,其一便是拍了台灣版的It Gets Better,也引起一些批評。

海:批評的理由是因為拍攝者不夠瞭解狀況嗎?

破:目前聽到的說法比較是因為裡頭的溫情語言,以及那種視年輕同志為弱者的姿態。

海:我不太喜歡It Gets Better,但我也覺得這種影片對某些人而言是重要的。即便是訴求快樂的訊息,不同的人其實會讀到不一樣的訊息,可能會有人讀到負面的訊息,多數比較出名的影片中表現出美好未來的人也都在生活中比較富裕、知名,如果我是Tim(按:一名自殺的年輕同志),並不會覺得受到幫助,還會讓我感覺更糟。因為我不可能過那樣地生活,也不是每個人都做得到,畢竟多數人都沒有錢。我比較想知道對於那些真正有困難的人來說,到底是什麼才能產生力量讓她們繼續過下去。那些影片裡的人站在比較高的位置,反而點出其實不是每個人都能擁有那樣的資源。第一部It Gets Better讓我很沮喪,因為Dan Savag(按:It Gets Better計畫之發起人)的高中生活很慘,但現在什麼都美好,到處享樂,過著很炫的生活,那讓我覺得自己是個失敗者。所以我想這是這運動真正的問題,但我不想譴責他們,我認為我們需要更寬廣的再現方式。我也覺得我們經常忽略和否認自殺的事實,覺得自殺者太笨、太年輕,沒想清楚,但她們的死其實丟出一個訊息,我們應該去傾聽他們想說什麼,而不是告訴他們說未來會更好。「變得更好」是一種拒絕、一種遺忘他們實際身處的處境,意味著一種加諸在自殺上的暴力。

破:如果請妳對那兩個女孩說話,妳想說什麼?

海:這很困難。我想說告訴她們這世界有許多種價值。假如是我聽到這樣的話,會是一種安慰。我一點都不想聽到正面光明,事情會變好之類的話。我想要的是承認處境的艱辛,一種認可。或許有人會覺得太冒險或太危險,沒有提供一個讓人堅持下去的說法,但我覺得這是非常重要的訊息。

原文刊載於:2010/12/30破報
http://pots.tw/node/7118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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